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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一白拿餐巾在嘴角按了按，又擦干净手指，将手肘搭在餐桌上，平静地注视着郑仟，示意他继续。
旁边的管家忽地打了个寒颤，情不自禁朝后退出半步。
郑仟直接跟鹿一白面对面，压力更大，为了给自己壮胆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吼出来一句：“你也喜欢戚歌，对吧？”
“也？”鹿一白指尖在下巴处摩挲，“你看上他了？”
郑仟才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，他倔强又固执地抬高头颅：“我是看上过他，我还睡过他呢，别看他外表像朵小白花，在我床上的时候可是又骚又浪……”
鹿一白脸色陡然一沉，郑仟被这强大气场骇得闭了嘴。
但只两秒钟，他就意识到，自己抓到了鹿一白的软肋，不免得意：“我知道你喜欢他，我看到过你随身带着他的照片，你去云州分公司，就是为了他吧？你真不想知道戚歌以前的事情吗？”
“郑仟。”鹿一白终于开口，声音依然很平静，“你后悔吗？”
郑仟一愣。
“我们原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。”鹿一白说，“你不该想动我的人。”
郑仟瞪大眼睛，忽然明白过来：“你……”
鹿一白继续把话说完：“你想杀我的时候我都没那么生气，你真不该打他的主意……原本养着你只是想堵别人的嘴，可仔细想想，那些人除了背后嚼舌根，又能奈我何？”
他站起来，像扔垃圾一样甩甩手，对管家道：“明天就把郑先生送走，以后无论他是生是死，所有消息都不必通知我。”
管家一阵惊慌，但还是答：“是。”
郑仟也慌了：“当年在背后帮戚歌的人竟然是你，你……那你这些年为什么……”
鹿一白显然没有要为他解惑的意思，连眼神都吝啬再给他一个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郑仟整个人都在颤抖，又摔了两个盘子。
他伸向第三个盘子的时候，轮椅被推走了。
管家的态度恭谨温柔又不容拒绝：“少爷，别生气了，对身体不好。”
郑仟伸出去的手就砸落在管家身上：“滚开！你是什么东西？凭什么管我！”
管家并不躲避，只是将他推回房间：“少爷，惹怒鹿总对您没什么好处，何必呢？”
“别叫我少爷！我算哪门子的少爷？！”郑仟怒道，“他养着我就是故意羞辱我，你们还帮着他！”
管家叹了口气：“鹿总说，明天少爷就自由了。”
郑仟忽然就不闹了。
管家从郑仟房间出来没看到鹿一白，问过才知道他在后花园。
他拿上鹿一白的外套，走到花园门口时脚步倏然一顿。
鹿一白站在院子里，手里捏着一支烟，脊背挺得笔直，淡淡星辉洒在他身上，仿佛给他镀了一层膜，似近实远。
管家忽然想起，第一次见鹿一白，就是在这个地方。
十四五岁的小少年，已经气质卓然，他站在月光下，如松如竹，如清风朗月般温润大气。
小郑仟莽撞地冲过来，撞在他身上，但他并没有生气，而是弯腰扶起自己名义上的“弟弟”，替他掸去衣服上的尘土，温和地问：“摔疼了吗？”
“哥哥你真好看。”小郑仟眨巴着眼睛说。
少年鹿一白略羞涩地摸摸鼻尖，露出一个浅笑，连皓月也黯然失色。
管家心里一酸，那个温暖澄澈的少年，被时光残忍地弄丢在了某条不知名的长河里。
现在的鹿总阴晴不定、冷漠疏离，没人能看懂他的心思，很多时候他明明依然温柔，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。
也不知是谁的错。
“什么事？”鹿一白淡漠的声音传过来。
管家回过神来，拿着他的外套上前：“夜里凉，鹿总加件外套吧。”
鹿一白接过外套披在身上，半晌问道：“老董事长睡了吗？”
“还没。”管家回答。
鹿一白便再一次来到郑正成的房间。
动弹不得的老人看到他瞬间又激动起来。
“你总是这样情绪起伏，很不利于身体恢复。”鹿一白这次弯下腰，声音轻柔地道，“你要想好起来，就必须学会修身养性。”
郑正成不断喘着粗气，似乎随时会背过气去。
鹿一白盯着他看了半晌，忽然问：“你后悔吗？”
郑正成一僵，呼吸声都断了一瞬。
鹿一白轻笑一声：“你应该后悔了吧？如果你们不用那么脏的手段对付我，你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长，郑仟也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，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？”
郑正成忽然平静多了，鹿一白侧头，发现他抓住了自己一点衣角。
那僵硬苍老的手指努力动了动。
鹿一白又看向郑正成的眼睛，里面俨然有泪光在闪烁，还有明晃晃的哀求。
“你后悔了？想求我放你一马，哪怕让你直接去死？还希望我能放过郑仟？”鹿一白觉得有点讽刺，他看懂了郑正成的眼神。
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？
哪怕他们从来没有过真正亲近的时刻？
郑正成小幅度地点了下头，证实他看得没错。
这让鹿一白更不开心，他一一回道：“第一，现在后悔，晚了。第二，我没有不放过你，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，是你们先动的手——别把责任推到郑仟和郑夫人身上，没有你的默许，他们不敢。现在如果我让你去死，我会被世人诟骂，说不定还会背上杀人犯的嫌疑。而且，看着你受活罪，我心里痛快。所以对不起，我不会让你死，还会尽力将你治好。你且放平心态看着吧，日子还长。第三，至于郑仟，只要不犯到我头上，我不会动他。不过，你最了解他们了，不妨猜猜，他和他那个妈忍得住吗？”
郑正成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。
他知道，郑仟一定会找鹿一白的麻烦，那就等于找死。
鹿一白站起身，神色漠然地抚平衣角上一点褶皱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凌晨，鹿一白带着满身清冷回到自己的小公寓。
打开门的瞬间，他看到屋子里亮着灯，不由愣了下。